美国癌症医生张玉蛟教授

疫情:香港的现状与大陆的思考
(受凤凰新闻的邀请阐述我对疫情的看法)

无论你怎么看,世界疫情的防控正在急剧改变。

2月25日,MD Anderson 癌症中心正式恢复国内会议旅行。而我己经收到今年夏秋季去加拿大,欧洲,日本,三个大型国际会议演讲的邀请。我相信,我会成行。事实上,和美国许多的民众一样,我和我的家人在完成接种了mRNA 疫苗后,已经在美国国内和世界其他国家进行了多次旅行。

由于有效疫苗的接种明显减少了重症发生率,绝大多数美国民众现在己经不再把COVID-19 当成妨碍自己生活,学习和工作的主要障碍。而这一变化,也与欧美国家逐渐开放COVID-19 管控相一致。英国正在考虑本月底取消对无症状者的核酸检测和阳性患者的强制隔离,加拿大也废除旅行强制核酸检测,美国的不同州也开始不同程度的宽松政策。

今年1月19日,美国最主要的新冠疫情建模的华盛顿大学卫生计量与评估研究所(Institute for Health Metrics and Evaluation,IHME)主管Christopher Murray博士在柳叶刀上发表“新冠将持续下去,但大流行即将结束”的评论文章。他,以及西方绝大部份流行病学家都认为:有效疫苗的广泛接种,以及Omicron 在民众中的快速传播后,己经在西方国家达到相当程度的群体免疫。因此,COVID-19 疫情最严重的时期在欧美国家己经过去了。柳叶刀文章更是把这个时间点定在今年三月底。

然而,许多流行病学家认为,虽然大流行在欧美即将结束,但是COVID-19 病毒依然会攻击没有接种疫苗或者免疫缺陷的人。因此,适当的社交隔离,包括勤洗手,戴口罩,以及进一步提高疫苗接种率,尤其是儿童,依然十分重要。而这一点上,西方民众和政治家常常操之过急。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维持民众对COVID-19 的免疫力。很显然,高危人群的疫苗加强针,将会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百年(?)。以在头三年暴发流行期导致人类丧生5千万到1亿的流感病毒为例,103年后的今天,我们毎年都需要在高危人群,儿童和医务人员中接种疫苗“加强针”。但是,它毎年在美国所导致的病死人数己经控制在2到8万人次。

有人一直在问“会不会再来一个新的变异”?

答案是:一定会。就像孩子会长大,我们会老去,病毒也在不断地改变自己。但是,无论怎样变异,COVID-19 变异株总会有母体的成份。因此,原先因疫苗接或者自然感染所获得的免疫力,尤其是免疫记忆B 细胞和病毒杀伤性T细胞,都会对那些免疫功能良好的人群起到减少感染,降低重症和死亡的功效。后二者尤其明显。

许多人担心“下一个变异会不会出现一个传播更快,毒性更大的变异株?“

答案是:可能性不大。因为病毒与宿主的生物学特性决定了只有传播性高,对宿主致病性低的变异才有生存优势。病毒是典型的寄生虫,它只能生活在细胞内。人类宿主死了,他身上的病毒也就“饿死了”。所以,病毒的变异性,最终是朝着多传染,少致病的方向发展。

又有人问“万一呢?”

答案是:人类生存了上万年,这种“万一”随时都有,但几率很小,至今还沒有一次。其机率远小于我们个体每天发生车祸的可能。所以,应该小心,但不必过虑。

为什么美国过去的二年己经有近90万人因COVID-19 病死,但他们现在反倒要放松警惕了呢?

毋庸置疑, 90万生命的丧失,的确是一场灾难。西方社会在防疫上暴露出来的各种怪现象,让许多地球村人失望。

但是,60%以上的mRNA疫苗的接种率,加上超过50%的新冠自然感染率,经过这一场“战争洗礼”,的确将使西方国家在“群体免疫”推上新的台阶。因此,他们有底气说在今年三月后逐渐全面开放社会。

既然Omicron 致病性降低,为什么西方社会的病死人数至今还这么高呢?

原因就是被感染的人太多,基数太大,尤其是没有接种疫苗的人和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导致死亡人数的上升。但是,从数据上可以看出,尽管被感染的人数成几倍增加,但是,由Omicron 引起的病死人数,总体低于COVID-19最高发时期。而且,到今年二月中旬,美国不仅每日新增感染人数快速下降(目前只有高峰时段的1/5,从每天最高峰时的上百万到现在的十几万),呈现快升快降的趋势;每日新增死亡人数也开始明显下降(从最高峰时的4500左右,到现在的2000人左右)。通常,病死人数的增加和减少都会比感染人数的增减延迟2到4周。

如果把门关起来,不让病毒入境,我们就能防止生命的丧失?

毫无疑问,把门关紧,狼就不会进来咬人。但是,有一点必须认识到,门虽己关闭,但这群狼并不会离开家门口。由于COVID-19 的生物学特性,科学家们对它将会与人共存己经达到共识。只要门开出一条缝,它就会钻进来。关紧门,只是暂时延后了感染的这一过程,而不能完全避免。因为,门早晚总得开,门缝总会有。

历史上,人类靠什么“消灭”或者“控制”传染病?

人类“消灭”的传染病只有一个“天花病”。这是因为天花病毒有强烈的免疫原性,能诱发终身免疫。同时,天花病毒感染者症状表现独特,容易鉴别;同时,天花病毒的传染性不高。而COVID-19 却不具备以上的任何一点。

对于那些传染性不高,或者必须通过中间宿主传播的传染病,比如SARS, 鼠疫,隔离的确能防微杜渐,最终完全控制局势。然而,COVID-19 不仅能通过空气人传人,而且是人类有史以来传染性最高的病毒之一,无法单纯通过隔离而消灭它。

为什么西方学者认为COVID-19 会“流感化”,而中国学者则强调Omicron 会“咬人”?

西方学者所谓的COVID-19 “流感化”,指的是在有效疫苗广泛接种和自然感染而取得的“群体免疫”基本上,加上多种能减缓重症的有效药物的应用,将COVID-19 在美国的毎年病死人数控制在10万以内。从而不影响大众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而在目前的中国,是否已经通过灭活疫苗的接种达到了“群体免疫”,专家学者心里还没有定数。同时,短期时间内大量患者的涌现,会造成医疗挤兑,加上有效治疗药物的缺乏,加重了人们的焦虑。

战胜新冠,最终靠什么?

说到底,对于普通民众,靠的是有效的抗病毒免疫功能,无论是从接种疫苗,还是自然感染中获得。对于己经被感染而且可能出现重症的患者,靠的是强有力的药物和支持治疗。

2月16日,香港日增COVID-19 确诊四千多人,外加初诊新病例七千多人。而东亚其他国家,包括日本,南韩,日增病例数也在创新高。东亚地区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某种程度上说,过去一年多欧美COVID-19 的困境,以及今天香港所面临的难题,世界上所有的其他城市都会经历,只是时间,方式和程度的不同。疫情的蔓延还会继续,直到在毎个地区,都达到某种程度的“群体免疫”。在这一点上,病毒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快要结束了?

许多西方学者认为COVID-19 全球大流行就要结束。他们指的“结束”,指的是在己经有相当规模“群体免疫”的欧美及其它相应的国家,大规模爆发的结束。

而WHO 负责人则反复强调,奢谈“疫情结束”为时过早,因为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还未达到“群体免疫”,疫情还将在这些国家继续蔓延,甚至爆发。

一个站在西方的立场上;一个占在全球的立场上。由于欧美及相应国家通过疫苗和自然感染的代价达到一定程度的“群体免疫”后开放社会,病毒的生物特性决定了COVID-19 将转向攻击还沒有建立一定程度“群体免疫”的国家和地区。

中国COVID-19 抗疫下半场

在凤凰新闻的平台,当COVID-19 疫情刚刚开始的2020年初,我发文呼吁不能轻视COVID-19 对人类的可能的影响。

当武汉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的2020年中,我预警中国疫情上半场刚刚结束,下半场还没开始,现在是中场休息。

当西方国家开始大规模接种COVID-19 mRNA 疫苗的2020年底和2021年初,我呼吁中国尽快接种疫苗,预警与西方国家的免疫落差。

当delta 与omicron 变异流行的2021中及下旬,我呼吁尽快研究灭活疫苗对变异病毒的功效。

过去的两年,中国的抗疫上半场通过“动态清零”和疫苗接种,打得不错,为最后的备战赢得了时间。

而2022年的今天,我再次预警:中国COVID-19 的下半场正式开启。

对于中国的其他城市,香港既是个练兵场,也是个实验场。我们应该仔细研究一下,不同的疫苗在减少重症和死亡的功效,以及现有的药物对重症治疗的帮助。

值得注意的是,香港疫苗完成二针的接种率在3-11岁只有0.04%;80岁以上只有26%。这是个明显的短板,而且我深信这个短板在中国所有的大城市都存在(而目前,美国65岁以上的老年人的COVID-19 疫苗接种率己经达到98.5%)。这可能就是香港最近出现不少重症,以及死亡(包括儿童)的主要原因之一。

COVID-19 这只狼不会走,它一直等在家门口。隔离,就是围堵病毒,拖延面对面肉搏战,为备战赢得时间,但不是真正的歼灭。只有群体免疫,才是武装群众,打一场歼灭战。如何将两者有机结合,考验着地球村的毎一个人